童心

童心

龚自珍《己亥杂诗》之一云:少年哀乐过于人,歌泣无端字字真。既壮周旋杂痴黠,童心来复梦中身。

以前写给暗恋女孩的信里引用过前两句呢。时过境迁,甚至那单恋、暗恋、异地恋三恋合一的“爱情”都已成逝水,但对童心至真和成年周旋的感慨这类普遍情感还是一成不变地贮存心间。

恍恍惚惚,转眼就成人了。人为什么脱离童年后会过多地回想童年?想来真是迷一个。

所谓善恶、美丑之类对孩童恐怕本无意义。小孩可以把一个玩具娃娃爱得如痴如醉,也会把羽翼未丰的雏鸟攥在手里任其挣扎还傻笑连连。不过或静默或柔和或灵巧或憨厚如此种种,天性各有不同,但有一样迥异于成人,即一个“真”字。成人世界复杂,孩童世界其实也简单不到哪里去,是另一种复杂。不过成人的复杂里含有一个“假”字。

当成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遭受挫折,开始对世俗所谓的“成功”反思时,有一部分就会寻求宗教帮忙,出家悟道种种不一;有一部分就会向妇孺之道靠拢。曹雪芹“风尘碌碌……一事无成”,想到了那些女孩,就写了部《红楼梦》,并为那些女孩加上诗意的光环(诗人眼中才有诗,也许女性本无所谓诗与不诗,你要问薛蟠,他哪里看出女性的诗意呢)。

女孩,是妇与孺的交集。

想想这个是很奇怪的,表面上妇、孺是代表弱者的!而历来真善美似乎也是以软弱的面目示人的。

但软弱与强大毕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推动摇篮的手就是推动世界的手”,这句话很妙!

虽然在同事的圈子里我很低沉,但面对学生,面对孩子,我还是欣然高调的。

我的学生中有安静、内敛、认真,一如小时的我的,有活跃、机灵、调皮一如那谁谁谁的,天真岁月、烂漫年龄,一个个是社会自然所造的浑金璞玉、新鲜花草。无论你夸还是骂,他们都会流露羞——这比那水莲花“一低头的温柔”更让人动心。在成人世界,羞赧是久违的。

想起一些童言趣语,和大家分享吧:

有位同事的女儿名“小月”者,很爱粘我,甚至超过腻她妈妈。四岁,鬼机灵,她曾教我唱一首歌,因为小家伙发音不清,所以有些歌词听不明白,只听她唱道:天上飞着百灵鸟,猫儿吓了一跳。心中忽然飘起,你的微笑……后来知道那首歌是《火苗》,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原因,我一直觉得小月版《火苗》最好。

一年级学生问我:“张老师,小月是你的女儿吗?”

“不是。我还没结婚呢。”

“为什么不结?”

“没女朋友。”

“为什么没有?”

“没遇上合适的。”

“没遇上合适的?你找我舅妈吧,她很漂亮。”

“你舅妈不是你舅舅的老婆吗?”

“不是,她还没嫁人呢。”

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小姨、小姑可以不嫁人,舅妈怎么就能没嫁人呢?

三年级的学生写《一个心灵美的人》,就有这样写的:我的心灵美人就是我的妈妈……

“心灵美人”,说得好。各位请扪心自问:您的“心灵美人”是谁呢?

有个女生很有贾宝玉的模样风格,“面如满月、语言常笑”,形容她很贴切。即使我说了一句极平常的话,她也能笑得肆无忌惮,比如我夸她“真聪明”,她就笑啊笑,也不知笑什么,完了还送我一句:张老师是个大头娃。

前两天指导一年级写话(久违了吧各位成人朋友,以前我们也干过不少“看图写话”的勾当呢),“我的理想”。就有人这么写:……我的理想很多很多,但最好是当个老师,像张老师那样,整天那么快乐。

原来在他们眼中我还“那么快乐”。我也有生气的时候,也有忧郁时候,也有愁闷的时候啊!不过想想在他们面前我确实经常笑的。

有时候小孩子正埋头写字或画画时会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问我,开口即是“妈妈”,令人捧腹,我是男的呀!这口误让人匪夷所思。

童言趣语很多,一时想不全,写了也啰嗦,告一段落吧。

下午自习小学生难免有累的时候,我看见有人眯眼欲睡时就令全班趴桌子上,把那《伊索寓言》、格林兄弟及安徒生的童话讲上几篇,或者读几首小诗,这时候教室里就极安静,我也发现原来我的声音也是很好听的,哈哈。当小家伙们嚷起“再讲一个”“再读一首”时,我就能感到久违的得意。

我还没老,可这“童心来复梦中身”的体验已经有了,也是一件幸事呢。